孑影吟风 发表于 2015-6-15 17:49

多少楼台烟雨中

  江南多烟雨,烟雨中多楼台,所以,杜牧才写道——
  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
  以“烟雨”来命名一座楼台,这楼台就平添了一种朦胧而迷茫的诗意,也平添了一种怅惘与愁思,随着滂滂沱沱、淅淅沥沥的雨点,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走进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与意蕴中:“玉壶买春,茅屋赏雨”、“青鸟不传云外信,丁香空结雨中愁”、“秋阴部散霜飞晚,留得枯荷听雨声”。一个“听”字,道出了赏雨的最佳方式,蒋捷的《听雨》最见境界:
  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,点滴到天明。
  人的一生就这样听着雨,从青春年少到“鬓已星星也”, 悲欢离合也就融汇在雨中,但哪一滴是悲、哪一滴是欢、哪一滴是离、哪一滴是合,你还分得清楚吗?“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”。
  天下以“烟雨”命名的楼台不知凡几,但我要说,最为名副其实的恐怕还是浙江嘉兴南湖湖心岛上的烟雨楼,只有在烟雨莽苍苍的江南,才配得上这一诗意淋漓的名字,这也是嘉兴引烟雨楼而以为自豪的原因了。明代文学家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中这样忆及烟雨楼:
  嘉兴人开口烟雨楼,天下笑之。然烟雨楼故自佳。楼襟对鸳泽湖,涳涳蒙蒙,时带雨意,长芦高柳,能与湖为浅深。
  湖多精舫,美人航之,载书画茶酒,与客期于烟雨楼。客至,则载之去,舣舟干烟波缥缈。态度幽闲,茗炉相对,意之所安,经旬不返。舟中有所需,则逸出宣公桥、角里街,果蓏蔬鲜,法膳琼苏,咄嗟立办,旋即归航。柳湾桃坞,痴迷伫想,若遇仙缘,洒然言别,不落姓氏。间有倩女离魂,文君新寡,亦效颦为之。淫靡之事,出以风韵,习俗之恶,愈出愈奇。
  好一句“烟雨楼故自佳”,像一个遭人嫉妒的佳丽,任人说长道短,我美丽,故我在,怎么着?
  嘉兴烟雨楼与中国的大多数名楼一样,饱尝战乱兵燹之苦,自五代时吴节度史广陵王钱元臻取杜牧诗意筑楼作为登眺之所以来,屡毁屡建,至宋时,已美名远播,后又毁于大火,到明嘉靖二十七年(1048年),嘉兴知府赵瀛征夫修城河,运土填南湖成湖心岛,第二年在岛上依原貌重建烟雨楼。
  历史如烟雨,嘉兴烟雨楼的声名鹊起,毫无疑问与乾隆下江南有关。乾隆似乎对烟雨楼情有独钟,六下江南,八登烟雨楼,他的《题烟雨楼》诗竟有14首支多。在第五次南巡时,这位皇帝还拟米芾笔意画了《烟雨楼图》,又命画师绘制了《烟雨楼全貌图》,并在热河避暑山庄仿建了一座烟雨楼。“不拟南巡更临此,鸣榔欲去重徘徊”,这是他最后一次登上烟雨楼时所写的诗句,流露出对烟雨楼的一往情长。
  “百尺起空蒙碧涵莲岛;八窗临渺弥澄印鸳湖”,烟雨楼的情致尽在这一联中。这座两层的木质建筑远算不得雄伟,但在苍苍古松、依依杨柳掩映下的烟雨楼,红墙曲栏围绕,长堤回环宛转,在山雨迷蒙如烟似雾的时节,它像一首朦胧诗、像一幅泼墨山水,恍兮惚兮,令人心醉神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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